2019年9月16日

或許,我們都應該痛哭一場


今天已是第七次自願受「針刑」。
事緣肩周炎久久不癒,朋友建議往看中醫針灸。「不過會好痛喎,仲要捱好多針」怕死的我,當然不願捱痛。只是,當其他方法已經窮盡,唯有懷著拼死無大害的心情,放手一博。針灸師是位手勢很到位的年輕女醫師,待我很好。但是,正因為她針針中的,每每還要再下一城,錐入痛處;所以,每一針都夭心夭肺,痛得我死去活來。第一次去給她施針的時候,我已經一路大叫大嚷,連粗口都避不了。我唯有一邊叫一邊賠罪。往後每一次進入診療室,都是一次心理爭戰;每一次等待她下針,都是一次靜默的恐慌。接下去的,就是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叫喊聲。
今天,醫師預告,按我的反應來說,深層的傷患已經浮出來了,所以應該會更痛;但是,這也表示終點在望了。終點是否在望我還未敢肯定,但是,真的很痛很痛很痛!就當我還在呺叫的時候,醫師溫柔地給我遞來一片紙巾,「先抹一下眼淚」——原來我已痛得眼淚直流,自己還懵然不知。淚水湧出,是身體對痛楚的自然反應。只是,淚流了出來,抹掉了,才發現自己真的想哭,是悲傷的哭、無助的哭、委屈的哭、心痛的哭、不憤的哭……眼淚成了心靈的小煙囪,讓積壓多月的鬱抑,終於有了逃竄的出口。哭過後,身心彷彿得到憐惜,舒泰了一點;心靈也彷彿得到拂拭,澄明了一點。縱然面前還是一個政治死結,縱然街上的冷酷異境依然歷歷在目,縱然無數年輕的靈魂仍然受苦,縱然自己還是那個啞口無言的失落廢老。
或許,我們都應該痛哭一場。(跟我們的同伴一起抱頭痛哭一場。)那改變不了形勢,卻或可以讓我們在憤恨和燥動中重新發現靈魂深處的恐懼、憂傷和悲愴。我們為了甚麼而驚恐莫明?為了甚麼而憂心忡忡?又為了甚麼而悲不自勝?心靈的尋索,或許會比網絡上的追逐,更能讓自己知所進退。更何況,生於亂世,無論我們感到如何乏力,我們最能夠做的,就是疼惜那個孤單脆弱的自己、和保守那片單純正直的初心。路還長,互勉之。

2019年6月10日

公民.夢 .教育

感謝區家麟的一篇文章,提醒我把公民運動類比於環境保育運動,也教我重新認定,0與0.1之間,原來還有很遼闊的想像和意義空間。
http://aukalun.blogspot.com/2019/06/blog-post_8.html
雖然我們很多關心地球命運的人都深感地球(以至我至愛的海洋)已進入藥石無靈之境,但我們仍然會在生活的每一小節中盡力抵抗種種破壞和污染,「知其不可以為而為之」。我們悲觀,但我們不認命。面對今天的香港,我們何嘗不可以如此?當香港的政治生態已給政府和背後黑手蹂躪得體無完膚的時候,我們未必每個人都願意、或是ready去衝鋒陷陣;但是,我總相信,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各自的崗位裏做多一點點。作為公民,我們可以一呼百應走出來,我們也可以對走出來的人表達敬意與支持。我們政見未必相同,但我們守衛香港價値的心懷一致。作為教師,我們可以做的事更多,更delicate,也更長遠。教育的事,從來都是不爭朝夕,不計成果的。教育的首要任務,在於成就一個個「人」——有尊嚴有個性,有思考有行動,有憐憫心有正義感的人。空有民主制度,沒有心存公義樂於講理的公民,就如同採摘得來的花朵,最終唯有枯萎。我們不一定能夠一夜間把不公義的制度扭轉過來,但是我們絕對可以日復日地栽培著一個個有尊嚴有個性,有思考有行動,有憐憫心有正義感的人,讓他們成為塑造未來香港的公民。作為教師,我們不為任何一個政權政黨服務,我們只忠於自己的人性和良知而行事。而這本身,不正是我們送給學生最珍貴的禮物?我們或許悲觀,但是我們從不認命。
子貢曰:「君子之過也,如日月之食焉。過也,人皆見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」(《論語・子張第十九》)
P.S. 記於2019年6月9日百萬人上街反《逃犯條例草案修訂》之後。